第6章

枕头砸在墙面，然后掉在地上，发出接连的两声闷响。　　　　韩恬翻过身去，不理会身后快笑抽的傻子。　　　　其实不怪他火气这么大。　　但凡哪个正常的男人被人用“小甜甜”这种娘炮的昵称来称呼，都高兴不起来。　　　　更何况——　　他这些年这么努力想要撇开那些“甜美少年”“中性美”的标签。　　　　然而不管他再怎么努力，只要“小甜甜”三个字一出，他立马就被打回原形。　　　　此时此刻，他忽然无比理解某几位演员看到《还珠格格》年复一年重播时的心情。　　　　被人记得是好的。　　但被人记住的仅仅是多年前的自己，那就实在有些令人开心不起来了。　　　　想了想，他又翻过身，盯着客厅天花板，坚定地说：“不会只是回光返照。”　　　　视频里的笑声一顿。　　吴锐笑渴了，端起身边水杯抿了一口，顺了顺气，才说道：“那还用说？老子等着你起来跟我一起称霸国内，冲向国际呢。可别怪我没提醒你，最近我经纪人正在跟国际上几个大品牌接洽，没准过两个月就定了。到时候你要还是现在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人气，别说是我，连很多刚冒出头的新人模特都能踩在你身上了。”　　　　韩恬暗暗磨了磨牙。　　　　这货真是他什么不爱听就捡什么说。　　　　他难道不想东山再起吗？　　　　可是……　　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可能。　　　　他双臂枕在脑后，沉默地盯着天花板。　　　　忽然想起下午那个古怪的摄影师。　　打扮看起来就像是个走错片场的路人甲。　　　　可偏偏她说的那些言辞锋利的话，就那么刺进了他已经渐渐有些麻木的心里。　　　　然后。　　莫名其妙想起了她的目光。　　　　摄影棚内灯光交错。　　鼻息间全是玫瑰馥郁的芳香，而他抬眸平视，前方光影外的镜头之后，有一双清亮的眼睛专注地注视着他。　　　　不知为何，就是令他印象深刻。　　　　仿佛模糊间触动了他遥远记忆中的一个小碎片。　　　　韩恬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捞那块碎片，沙发上的手机忽然响了。　　　　韩恬伸过手去，从傻猫肚皮底下摸出手机。　　一看是妙姐，他就忍不住叹气。　　　　上一个电话直接把他打回“小甜甜”的地狱，他还没从多年噩梦中缓过来呢，居然又打来了。　　这次是想干什么？　　　　打算给他印一张写着小甜甜的名片贴脑门上吗？　　　　她如果一开口真敢提这个，他肯定把那三个字刻她脑门上！说到做到！　　　　韩恬翻身坐起来，接电话：“喂。”　　　　电话里传来妙姐含笑的声音：“喂，小祖宗你在家呢吧？”　　　　韩恬没好气：“不然呢？大晚上出去压马路吗？”　　　　童妙西没理会他的挖苦：“在家就好。还记得你之前跟我提的要求吗？就是想找个在家帮你照顾猫，顺便照顾你，然后还能忍受你和你的猫的臭脾气的生活助理吗？”　　　　的确是有这么回事。　　一听跟那个关键词没关系，韩恬松了口气，盘着腿靠在沙发椅背上：“还有要保证平时不会经常在我面前乱晃，也不会盯着我犯花痴，最关键的是，不能颠覆我的审美。”　　　　童妙西之前帮他找过几个。　　　　一开始找了个上了年纪的女助理，好歹是家务熟手，然而没干几天就被韩恬退回来了。　　说是穿衣品味太差，长得不尽人意，不想丑瞎自己和猫的眼睛。　　　　后来她只好帮他找了个年轻漂亮点的。然后这回第二天就被打包送回来了。　　据说是因为这个老盯着他看，还偷拍他。　　　　再然后，童妙西甚至还帮他找了个男助理。　　长相平平，家务能力平平，她心想着这回就算不功不过，能多坚持一会儿了吧？　　　　结果没两天，不等韩恬来退货，他和那位男助理先上了八卦杂志的头条——【小甜甜与男友同进同出，互动亲密】。　　　　亲密个鬼！！　　　　往事不堪回首。　　童妙西甩甩头，努力忘记那些让人头大的过去：“对对，这人都符合。”　　不遗余力地开始兜售：“而且这人差不多也算是圈内的，审美不用说，至少跟你也有共同话题，多好！”　　　　韩恬一挑眉。　　总觉得妙姐积极得不同寻常。　　　　“圈内的？圈内的来给我当助理？”　　　　童妙西嘿了声，清了清嗓子：“那个……兼职助理吧。人家有正经工作，下了班顺便照顾你和猫。”　　　　韩恬沉默等着下文：“？”　　　　童妙西：“……就是住你家的意思。”　　　　韩恬：“……”　　这哪行？他家除了那只傻猫，怎么还能住进其他活物？　　　　韩恬还没来得及说不，就听到童妙西连忙接着说：“人我已经送到门口了，随时会按你家门铃。你们俩记得好好相处啊！我明早再来看你们！”　　　　说完飞快地一挂电话。　　恰逢此时，不远处门铃清脆地响了起来。　　　　韩恬一边听着手机里的忙音，一边面无表情地抬头。　　心想，妙姐是不是酒又喝多了。　　　　……　　　　踏着一路青石板拾级而上，初雅有点不太自然地感叹。　　　　她和妙姐两人都喝了酒，开车当然不太合适，就找了代驾。然后直接将她送到了韩恬所住的街区。　　　　街区位于S市城中区的老城区里，算得上是繁华地带。　　但自从中心商业区搬到了新城区，这里未免稍微清冷了一些。　　　　这片街区已经有了些年头，多是一两层的独栋。大多是带前后花园、地下室和独立车库的洋房。　　植被覆盖率很高，环境打理得很好。　　　　在人口密度极高的老城区，竟然也能住这种有钱也未必能买到的花园洋房，韩恬家庭背景可见一斑。　　　　站在门前，重新确认了一遍门牌号没错之后，初雅这才伸手打算再按一遍门铃。　　结果手指还没碰到门铃，门就豁然开了。　　　　门背后出现了一张熟悉的漂亮脸蛋，正有点神色不悦地盯着自己。　　韩恬一身烟灰色家居服，手上握着个还亮着屏幕的手机，兴许也是刚得知消息。　　　　初雅：“……”　　卡了下壳，到嘴边的招呼对上这张脸，顿时就有点说不出口了。　　　　呃……　　妙姐不是说她已经搞定了韩恬，绝对没问题了吗？　　怎么他看起来还是一副不太乐意的样子啊。　　　　算了，伸手不打笑脸人，她还是先保持微笑好了。　　“你好，我是初雅，我们下午见过的。”　　　　居然是她。　　韩恬审视的目光在她巡回了半晌，最后落在她身后的行李箱上。　　　　初雅注意到他的视线，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：“我原本租的公寓出了点问题，临时还没找到住处，所以妙姐让我来找你借宿几天。会不会打扰到你？”　　　　韩恬面无表情，心里却哼唧唧。　　心想还知道“打扰”，比妙姐那个不靠谱的女人有礼貌多了。　　　　等等……只是借宿两天？　　说好的助理呢？　　原来只是唬他玩的吗？　　　　初雅见他半天没回答，还以为这位韩大爷真没答应，心里退堂鼓敲啊敲，说：“不方便吗？那算了，我——”　　　　“进来吧。”　　韩大爷终于开了尊口，收回目光，转身往客厅内去。　　　　本来他还真有直接赶人的念头。　　　　然而这个使小性子般的想法刚一冒出来，他顿时想起来眼前这货貌似还是《时代画报》的摄影师。　　妙姐挺看重这次的合作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配合。眼下照片是拍完了，可鬼知道从修片到最后定稿，能定出个什么照片来？　　好不容易从那个半桶水的刘娘炮换来这么个新人试水，他可不能再因为得罪摄影师而把自己翻身的前途摔地上。　　　　再说了。　　她看起来似乎的确是没地方住的样子。　　　　心一软，就这么把人放了进来。　　　　初雅见他似乎已经默认了，终于松了口气。　　一想到下午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，她本来还以为他会二话不说就撵人。　　　　看来韩恬也没外人说的那么不近人情嘛。　　虽然脸上的表情是臭了点。　　　　拖着身后行李箱，跟着走进玄关来。　　　　换好了鞋，一抬头，就对上了客厅内投映在墙面上的视频画面。　　光影中，某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没有看向镜头，而是起身转过去换衣服。骨架挺拔，线条健美。　　　　初雅瞪大眼，脚步下意识一顿。　　　　深更半夜，这位韩大爷竟然还跟个男人视频？　　　　视频里的男人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发生了什么，一边换衣服一边自顾自地说：“你那边什么事啊？忙完没？我今天去你家过夜行不行？”　　　　韩恬飞快答了句“不行”，一回头注意到初雅古怪的神色。　　　　他不禁一挑眉：“怎么了？”　　　　初雅看看视频，又看看他，想到之前妙姐的话，迟疑了下：“我……是不是打扰你们了？”　　　　“？”韩恬一怔，随即像是从她表情中看出什么来，突然一道死亡射线般的目光就射过来。　　他“啪”的一声合上电脑，瞪着她说：“……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掐死你。”　　　　先是害“小甜甜”上了热搜，现在居然还怀疑他是弯的。　　妙姐还让他们好好相处？果然是想多了！　　　　初雅悄悄退了一步：“……”　　强烈感觉自己要真住进来，今后迟早会被杀人灭口。　　　　空钱包使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借宿，求生欲告诉她，此地不宜久留！